觉之醒——禅七随笔/北鱼

正信

 
 打禅七,不同于其他的修行。它是要我们在平时修行的基础上克期取证,要亲证自己的本性。因此,首先要具备正信。所谓正信,就是要正确地认知与理解自己的
本性 , 就是要相信自己的本性与佛的本性无二无别。这样才会有正确的精进心,才会有正确的目标。正如长庆宗宝禅师所说: “
先要识得心,识得乃信得及,信得须要行得,行得须要休得。若休不得终非真实。 ”“ 识得、信得、行得、休得,有此四者,大事毕矣。 ”
(《长庆宗宝独禅师语录》)“识得、信得、行的、休得”,第一要“识得心”。若要“识得心”,要认识自己的本性,首先就要对它有所了解。比如说,我们现在
要去找张三,必须先了解一些张三的特征,否则如果对张三一无所知,等真正遇到张三时,就会当面错过。同样,我们现在要亲证本来面目 ,
如果不知道本来面目是什么,不相信我们的本性就是佛性,那么,当本性现前时就不敢去承当,就会当面错过。

  到底什么是我们的本性,什么是我们的本来面目呢?佛陀、祖师都有过很多描述。在《楞严经》中 ,佛陀曾经开示,什么是生灭心,什么是不生灭心。“佛告大王:‘汝见变化迁改不停,悟知汝灭。亦于灭时 ,知汝 身中有不灭耶?’波斯匿王合掌白佛:‘我实不知。’佛言:‘我今示汝不生灭性。 大王,汝年几时见恒河水?’王言:‘我生三岁,慈母携我谒耆婆天,经过此流 ,尔时即知是恒河水。’佛言:‘大王,如汝所说 二十之时衰于十岁,乃至六十,日月岁时念念迁变 。则汝三岁见此河时,至年十三其水云何 ?’王言:‘如三岁时宛然无异。乃至于今年六十二,亦无有异。 ‘佛言:‘汝今自伤发白面皱 ,其面必定皱于童年。则汝今时观此恒河 ,与昔童时观河之见有童耄不?’王言:‘不也世尊。 ‘佛言:‘大王,汝面虽皱,而此见精性未曾皱。皱者为变。不皱非变。 变者受灭。彼不变者元无生灭。’”(《楞严经》卷二) “ 佛告阿难:‘汝学多闻,未尽诸漏 ,心中徒知颠倒所因。真倒现前,实未能识。 恐汝诚心犹未信伏。吾今试将尘俗诸事当除汝疑。 ‘即时如来勅罗睺罗击钟一声 。问阿难言:‘汝今闻不?’阿难大众俱言‘我闻’。钟歇无声 。佛又问言:‘汝今闻不?’阿难大众俱言‘不闻。’ 佛接着说,“阿难,声销无响,汝说无闻。若实无闻,闻性已灭,同于枯木 。钟声更击,汝云何知。知有知无,自是声尘 或无或有。岂彼闻性为汝有无。闻实云无,谁知无者。 是故阿难,声于闻中自有生灭 。非为汝闻声生声灭 ,令汝闻性为有为无。 汝尚颠倒惑声为闻。何怪昏迷以常为断。 终不应言,离诸动静闭塞开通,说闻无性。 如重睡人,眠熟床枕。其家有人,于彼睡时,捣练舂米。 其人梦中闻舂捣声,别作他物。或为击鼓 。或为 撞钟。即于梦时自怪其钟为木石响。 于时忽寤,揣知杵音。自告家人,我正梦时 ,惑此舂音将为鼓响。阿难,是人梦中,岂忆静摇开闭通塞 。其形虽寐,闻性不昏。纵汝形销命光迁谢 ,此性云何为汝销灭
”(《楞严经》卷四)显然,能够看到河水、听到钟声的觉性就是佛性,就是我们的本来面目。达摩祖师说:“佛性者,即觉性也。但自觉觉他,觉智明了,则名解
脱。”(《破相论》)高峰原妙禅师说:“一念不生,前后际断,才到这般时节,管取推门落臼。”“此事譬如人家屋檐头一堆坷撒相似,从朝至暮,雨打风吹,直
是无人觑着。殊不知有一所无尽宝藏蕴在其中,若也拾得,百劫千生,取之无尽,用之无竭。须知此藏不从外来,皆从你诸人一个信字上发生。若信得及,决不相
误。若信不及,纵经尘劫,亦无是处。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如果不能自信自己的觉性就是佛性,禅七中再精进,跑香、坐香再用功,也不可能获得证悟。非
但禅七不能获证,“纵经尘劫,亦无是处。”

 
 我们的觉性无量劫来被尘垢所掩埋。 它“从朝至暮”就在眼前,却无人能识。 其实,当我们“一念不生,前后际断”时,推门撞见的就是觉性。
它就像无垠的虚空,看不见,摸不着,却又无时不在,无处不在。它不在一切处,却又不离一切处。如果把我们的觉性比作虚空,我们的身体就像是房子。我们居住
的房屋,盖了又拆,拆了又盖,拆了平房,盖起楼房。可是虚空从来是常住不移的。你拆了房子,它也没有走,你盖上房子,它也没有来。虽然每座房子都有一个自
己的空间,但是,天下所有房子的空间都是一个,并非有几个虚空。我们的觉性与佛的觉性,非但不增不减,无二无别,而且本来就是同一个佛性。

提起警觉

 
 打禅七,第一要知道行香、坐香的规矩。
进了禅堂,要处处用心谨慎,丝毫不得马虎。这些规矩、法则,每一件都有其特殊的意义与作用。如果我们能够严格按着要求去做,会对禅七期间的修行大有好处。
它会为以后的开悟做好准备,为我们归家铺好道路,为我们亲证本来面目创造机遇。在我们还没有见性之前,这些规矩、法则可以帮助我们体验到一些本性的品质。

  这些规矩的作用之一,是让我们提起警觉。
警觉,是我们本性的重要品质。我们平时生活在散心梦幻中,思想麻痹、心性懈怠。因此必须要使用一些方法,需要步步紧逼,才能使我们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。高
峰原妙禅师曾形容:“如人负重,过急流溪。行至中间,忽遇黑风暴雨。其水愈急,其水愈深,退亦不能,进亦不能。拟议之间,丧身失命,正恁么时,合作么生。
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 看来只有在紧急关头,在生命攸关时,我们的本性才能现前。

  这些规矩的作用之二,是让我们照顾当下。活在当下,这是本性的又一品质。我们的本性只能在当下,它不可能在过去和未来。过去和未来都是梦,只有当下才有觉知。只有觉知才算是生活。但是,我们常常是生活在过去和未来的梦中,而恰恰错过了当下,错过了真实的生活。

 
 百丈怀海是马祖道一禅师的弟子, 有一次几个人出去行走, 见一群野鸭子飞过。 马祖问
:“是甚么?”百丈回答:“野鸭子。”马祖问:“野鸭子到哪里去了?”百丈回答:“飞过去了。”显然百丈的心也随着野鸭子飞走了。此时,马祖猛然扭住百丈
的鼻子,百丈疼得“哎哟”一声。正是这个突然的疼痛,让他丢掉了对过去的忆念,立刻回到了当下,并且猛然撞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。马祖说:“又说飞过去了。
”百丈于当下就开悟了。我们要亲见自己的本来面目,只能在当下。它不容我们思前,也不容我们想后。如果我们总是停留在对过去的忆念,或者对未来的欲求,就
不可能和自己的本来面目相遇,因为它不在那里。

  这些规矩的作用之三,就是要我们保持自知,自己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。自知、自觉也是我们本性的品质。佛陀说:“ 宝觉真心各各圆滿。 如我按指 ,海印发 光。汝暂举心,尘劳先起。 ”(《楞严经》卷四)佛陀举手投足都能自觉、自知,弹指、扬眉都发自真如本性。可是凡夫的动作施为、举心动念,件件都发自尘劳妄想,而且还浑然不觉、不知。大慧普觉禅师说:“有時教伊扬眉瞬目者是;有時教伊 扬眉瞬目者不是。”(《大慧普觉禅师语录》)古代禅宗公案中,经常有这样的情况,同一个动作或者同一句话,有时是,有时不是,区别就在有没有带着自知。同一个动作,如果少有迟疑,就是发自于妄念,那就不是;如果毫不迟疑,不假思索,就是发自于本心,那就是的。

 
 警觉、自知与当下,这是修行人需要具备的基本心态。 古代的禅师也常常以此来勘验弟子。“南泉斩猫” 是一个有名的禅宗公案。
南泉见东西两堂争猫,“白众曰:‘道得即救取猫儿,道不得即斩却也。’ 众无对,师便斩之。 赵州自外归,师举前语示之。 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。
师曰:‘子若在,即救得猫儿也。’”有人把这个禅宗公案解释为上下平等,这显然是落在知解里。其实只要我们自己把鞋顶在头上走一走,就会体验到什么是警
觉,什么是当下,什么是自知。

  禅七中的规矩、法则就是为了让我们保持警觉,保持自知,照顾当下,以方便法让我们体验到本性现前的意识状态。以便当我们的本来面目现前时不会当面错过。

反闻自性

 
 禅宗乃是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 。古代禅宗大德都是句下承当,当下便了。及至后世,人心渐钝,不得已便采用了打禅七的方便法门。
在古代,打禅七,参话头,最常用的方法,是参“念佛的是谁?”其实,参“念佛的是谁?”就是要参禅者从意根上去寻觅,从意根上去“反闻闻自性”。

  佛陀在《楞严经》中说:“若欲除结,当于结心。是故阿难,随汝心中选择六根。根结若除,尘相自灭。诸妄销亡,不真何待。”(《楞严经》卷五)佛陀还对文殊菩萨说:“我今欲令阿难开悟 ,二十五行谁当其根?兼我灭后此界众生 ,入菩萨乘求无上道,何方便门得易成就 ? ” 文殊师利法王子奉佛慈旨,即从座起,顶礼佛足 ,承佛威神说偈对佛:“……如世巧幻师,幻作诸男女。虽见诸根动,要以一机抽。息机归寂然,诸幻成无性。六根亦如是,元依一精明,分成六和合。一处成休复,六用皆不成。尘垢应念销,成圆明净妙。余尘尚诸学,明极即如来。大众及阿难,旋汝倒闻机。 反闻闻自性,性成无上 道,圆通实如是。此是微尘佛 ,一路涅槃门。过去诸如来 ,斯门已成就。现在诸菩萨 ,今各入圆明。未来修学人 ,当依如是法。我亦从中证 ,非唯观世音。诚如佛世尊 ,询我诸方便。以救诸末劫 ,求出世间人。 ……”(《楞严经》卷六)在这里佛陀明白地表示,未来的修学人,应该用“反闻闻自性”的方法去修行。

 
 打禅七,参话头,本来是个很方便的法门。
但是,到了近世,人心更钝,常常连着打几个七、十几个七,非但不能了断,甚至连明心见性都很难。看来,参“念佛的是谁?”从意根上入手,让人无所依凭,很
难提起疑情。现代人,思想灵活常于思考,缺少信力偷心不死,很难理解什么是疑情。现代人参话头,都是绞尽脑汁去思考、推测,十个有五双停留在知解中。

  其实,参话头,起疑情,不是要我们回答问题,不是要我们去思考,相反,是要截断我们所有的思路。此路不通 ! 你必须彻底死了这个心,才有可能打开另一扇门。你必须驱散乌云,才可能露出天空。参话头,起疑情,就是用强制的手段逼迫我们的觉性现前。 龙门佛眼禅师说:“若要明此事,须是起疑参究。你若深疑此事
便是般若智现前。”(《舒州龙门佛眼和尚普说语录》)高峰原妙禅师说:“须知疑以信为体,悟以疑为用。信有十分,疑得十分,悟得十分。譬如水涨船高,泥多
佛大。西天此土,古今知识,发扬此段光明,莫不只是一个决疑而已。千疑万疑,只是一疑,决此疑者,更无余疑。既无余疑,即与释迦弥勒,净名庞老,不增不
减,无二无别,同一眼见,同一耳闻,同一受用,同一出没。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所谓“千疑万疑,只是一疑”。“疑”,即是般若智现前。“疑”,即是
觉性现前。“疑”,即是堵死妄念的理路,打开我们与释迦弥勒同一出没的大门。

  总之,参话头,起疑情,只是一种方法,觉性现前才是目的。现代人打禅七,既然参话头不能提起疑情,我们不妨改用其他的方法,同样也可以让觉性现前。如果从意根上反闻难于入手,我们不妨可以从其他根性上参究,或许会更为方便。

自觉与不觉

  有一个古代的公案,禅师让弟子闭上眼睛,问他看到什么?弟子说:看到一片漆黑。禅师说:除去一片漆黑还有什么?弟子说:除去一片漆黑没有其他。 禅师说:没有其他,是谁知道一片漆黑呢?既然眼睛闭着,是什么看到了前面的黑暗呢?这个公案,便是从眼根上反闻闻自性。

 
 我们可以试一试,首先闭上眼睛看着前面的一片漆黑。然后,返过来再看一片漆黑的对面,就能体验到有一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东西存在,那就是我们的觉性。平
时,我们总以为看到东西的是眼睛。现在,我们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一片漆黑,显然看到东西的不是眼睛。如果能够作意,保持那个看到一片漆黑的在那儿,并且要清
清楚楚地知道,自己在看着那一片漆黑。这种状态,就是所谓的“自觉”、“自知”。现在,虽然经过作意提持可以发现“自觉”、“自知”,但是你同时还会发
现,这种“自觉”的状态很难长久保持。稍有动念,哪怕动一下眼睛,就又掉入不觉知的深渊。现在,你会平生第一次发现,原来我们的自觉与不觉在刹那不停地互
相转换。有自觉时无不觉,有不觉时无自觉。正如古代禅师所说:“ 钟声才罢鼓声喧,钟鼓相交会人天。 临机妙用无别法,开口动舌显三玄。临机照用须仔细 ,互换宾主疾如烟。进前更欲求佛祖
拟议早是隔西天。”(《石门山慈照禅师凤岩集》)其实,在佛经中也多次提到过凡夫的不觉。比如“造作痴罪逆,而自夭其命。作时不自觉,因嗔生恐怖。
”(《中阿含经》)比如“贪欲于胜财,为贪所迷醉。狂乱不自觉,犹如扑猎者。缘斯放逸故,当受大苦报。”(《杂阿含经》)我们平时,知道穿衣、吃饭,知道
学习、工作,我们什么都知道,佛陀怎么说是不觉呢?原来我们并非没有自觉,只不过,在日常生活中,我们的自觉只能刹那、刹那地闪现,我们的不觉却是成片、
成团地相随。因为我们刹那的自觉时常被成片、成团的不觉所掩盖,所以我们从来也感觉不到自觉。因为我们从来也不知有自觉,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的不觉。我们
无量劫来与不觉混成一团,整日在不觉中而不自知。其实,我们的自觉本来是不生不灭、常住不移的。我们的妄念、烦恼才是刹那生灭、虚假不实的。我们无量劫
来,生活在颠倒中而不自知,生活在烦恼、痛苦中而不知有觉性、佛性。所谓“本来面目”,觉性、佛性才是我们本来就有的,痛苦、烦恼都是我们后来妄加的。我
们人人都是生来就有觉性,谁也不是生来就带着烦恼。打禅七,就是要亲眼看到一切烦恼、妄念的虚假不实;就是要把不觉转变为自觉;就是要把被颠倒的再颠倒过
来,恢复我们的本来面目。

  当我们闭上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,反照在一片漆黑的对面,有一个觉知这一片漆黑
的。把它想象为一只内在的大眼睛,并且作意让这只眼睛常睁不闭。刚开始,如果提不起觉性,可以着重作意保持眼前的一片漆黑。只要一片漆黑还在,就证明觉性
还在,如果丢掉了,就再把它找回来。通过如此反复地练习,这只内在的大眼睛睁开的时间会越来越长。想象这只大眼睛是一盏明灯,照见了前面的一切;想象它是
一个大圆镜,照见了前面的一切。慢慢得你就会发现,它不但可以照见一片漆黑,还可以照见所有的声音、痛痒以及我们的念头、情绪。想象所有的妄尘都是这面黑
色墙壁上的影像,要聚精会神地看着它们此生彼灭,随生随灭。古代禅师说:“若论此事,如万丈深潭中投一块石相似,透顶透底,了无丝毫间隔。诚能如是用功,
如是无
间,一七日中若无倒断,妙上座永堕阿鼻地狱。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我们要清楚地知道,件件外缘妄尘,透过六根直接打到我们的觉性上。要让自己与那个
内在的眼睛、灯光、圆镜相应,如果能够睁开觉性之眼,就可以苏醒我们的尘世之梦。

 
 所谓
“一根既返源,六根成解脱。见闻如幻翳,三界若空华。闻复翳根除,尘销觉圆净。”(《楞严经》卷六)现在我们会真实体验到,什么是“见闻如幻翳”,“三界
若空华”。原来所有的痛苦、烦恼、痛痒都是有生有灭、飘忽无常、虚幻不实的妄尘。若能根除尘销,我们的觉性即刻圆融清净。

 
 所谓“以诸众生从无始来,循诸色声,逐念流转。曾不开悟性净妙常。不循所常,逐诸生灭,由是生生杂染流转。若弃生灭,守于真常,常光现前,根尘识心应时
销落。”(《楞严经》卷四)现在我们会真实体验到,什么是“常光现前”,什么是“背光合尘”。我们无量劫来把自己认同为妄尘,一会儿是烦恼,一会儿是痛
痒,一会儿是快乐,一会儿是悲伤。原来所有的痛苦与烦恼,都是因为我们背离了自己的本性,去与妄尘相认同、相纠缠。忽生忽灭的妄尘,苦、无我、无常,陷入
其间就是地狱。不生不灭的觉性,常、乐、我、净,融入其中就是天堂。

 
 现在,我们要“灭尘合觉”,“守于真常”,与自己的觉性相认同。我们会第一次发现,原来知道痛痒的,不是身体而是觉性;原来看到东西的,不是眼睛而是觉
性;原来听到声音的,不是耳朵而是觉性。达摩祖师说: “凡夫眼见、耳闻、身觉、意知。 圣人即不尔,见非眼见,乃至知非意知。
何以故?过根量故也。”(《绝观论》)所谓六根互用,就是要超越根量,亲自体验到,能够见闻觉知的是自己的觉性。所谓六根互用,就是要找到那个运用六根
的。 佛陀在《楞严经》中说:“汝但循动静、合离、恬变、通塞、生灭、明暗,如是十二诸有为相。随拔一根,脱粘内伏。
伏归元真,发本明耀。耀性发明,诸余五粘应拔圆脱。不由前尘所起知见。明不循根,寄根发明。由是六根互相为用。”(《楞严经》卷四)现在我们就是由眼根反
照,从眼根归于觉性。觉性发明,诸余五根“应拔圆脱”,“由是六根互相为用”。

  所谓“做得主”,就是觉性现前,做得六根之主。见是觉见、闻是觉闻、觉是觉觉、知是觉知。如果觉性做主,见即无所见, 闻即无所闻,觉即无所觉,知即无所知,做即无所做,一切处不分别。即便需要分别、思考、言语,也能一一自知、自觉。

 
 如此经过几天的练习,就会有一个非常奇妙的感觉。当我们再睁开眼睛,看着外面的景象时,已经不是肉眼在看,而是内在的眼睛在看。我们的肉眼会被忘掉,它
好像已经不存在。古代禅师所谓“顶门眼豁开,裂破娘生鼻。
海竭须弥崩,虚空扑落地。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“小舟棹入芦花岸,夜半溪头月正明。忽得金鸡唤醒后,娘生鼻孔不须寻。”(《永觉元贤禅师广录》)当
我们的觉性被唤醒,当我们运用“觉性”去见、去闻、去觉、去知的时候,不但可以忘掉眼睛,耳鼻舌身意都可以忘掉。

 
 此时,我们会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,而一无所见。过去,我们都是用妄心去看,是有选择地看,所以只见一点不见其余。现在,我们是用觉性去看,
是无分别地看,所以眼前的一切了了分明,一览无余。所谓“妙观察智”,它能毫不遗漏地觉察一切妄尘;所谓“平等性智”,它对一切妄尘不执著、不选择,平等
不二,它不会挑三拣四;所谓“大圆镜智”,它纯净圆明能照见一切妄尘,又不被妄尘所污染;所谓“成所作智”,我们的一切生理活动、心理活动、劳作活动、社
会活动无一不是它的功能与作用。

  其实所谓“
观照”,
只有在见到本性时,才可能具备观照的品质。“观照”就是要像镜子一样照见一切。观照不是思考,不是推测,不是解释。“解路与悟门依稀相似,而实如云泥之
隔。”(《长庆宗宝独禅师语录》)觉性、佛性的所有品质,都是自身本来就具备的。就像水柔冰坚一样,冰到了一定的温度,自然就成了水,自然就具备水的品
质。通过思想理解或规范的品质依稀相似,而实有天地之别。

自觉觉他

  在可以作意提起觉性以后,就可以通过选择不同的觉知对象,找到更加适合自己的提持方法。要使觉性提起以后,不间断、不丢失,直至成片、成团。

  一种方法是 :只作意提持觉性 ,不关注任何外缘。 或者也可以加上一个意念,“看到一片漆黑的是谁?”这也就像是参话头或者看话头。

  第二种方法是:在作意提持觉性的同时,继续觉知眼前的一片漆黑。

 
 第三种方法是:在作意提持觉性的同时,还要觉知自己的呼吸,并留意呼与吸、吸与呼之间的间歇。当妄念纷飞时,稍稍留意一下呼吸,可以适当控制妄念,但是
不要去勉强压制妄念。 要注意:这里是觉知呼吸,而不是数息或专注于呼吸。如果用意念去专注呼吸,必然会影响对觉性的提持。

  第四种方法是:在作意提持觉性的同时,还要觉知舌抵上颚时舌尖的感觉。这种方法也可以适当控制妄念,而且与觉知呼吸相比,可能更容易得力。因为舌尖上的感觉是一个固定不变的目标,所以把持起来不易丢失。觉知呼吸,是观察一个活动着的目标,把持起来就比较困难。

  经过几次实验,找到合适自己的方法以后,还要特别注意:不管选择哪一种方法,都要一直坚持下去,切不可朝三暮四换来换去。

 
 过去,提起疑情,参“念佛的是谁?”此乃是一个橛子系着两头牛。一头是“野牛”;一头是“露地白牛”。
当疑情提起时,参禅者首先要用“念佛的是谁?” 这一念,去压制所有的妄念,
要“一人与万人敌”,令妄念不起。如此,妄念这头“野牛”就被系住了。另外当疑情提起时,智慧即现前,觉性即现前。如此,觉性这头“露地白牛”也被系住
了。但是,由于参禅者此时还没有见性,他并不知道疑情现前就是本性现前。他所关注的还是在寻觅自己的本来面目,还是在由外向里地寻觅。古人说:“用到山穷
水尽时,自然有个转身处。”当有一天忽然发现,原来那个寻觅者正是被寻者时,还要知道有转身一路始得。“转得身时,别无面孔教尔辨白。无辨白处,却昧不
得。个是彻顶透底,穷根极源时节,千圣万圣,无异蹊辙。”(《宏智正觉禅师广录》)根据古代一些公案的描述,参“念佛的是谁?”提起疑情后,证悟需要经过
两个阶段,所谓“小悟”与“大悟”。来果禅师曾形象地比喻,“小悟”为老鼠钻牛角,“大悟”为狗子趴墙头。前者是由外向里,是见性的阶段;后者是由里向
外,是见性后让觉性保持常住的阶段。

  现在,我们直接提起觉性,参“看到一片漆黑的是谁?”就可以毕其功于一役。闭上眼睛,找到那个看到一片漆黑的,这就是明心见性。作意让那个看到一片漆黑的常在,让那个内在的眼睛睁开不闭,这就是保持觉性常住不失。

  “提起觉性”与“提起疑情”的方法相比,一个可谓“宫廷政变”,一个可谓“武力革命”。所谓“武力革命”, 就是先来个斩尽杀绝,然后夺得王位。所谓“宫廷政变”,就是先夺得王位,然后众魔四散逃走,即便留下几个,也不能再称王称霸,而且会慢慢臣服于新王。

 
 佛陀说:“善男子,汝言毗婆舍那破烦恼者,是义不然。何以故?有智慧时则无烦恼,有烦恼时则无智慧。云何而言毗婆舍那能破烦恼?善男子,譬如明时无暗,
暗时无明。若有说言明能破暗,无有是处。”(《涅经》卷三十一)毗婆舍那意译是观,观即是智慧现前,观即是觉性现前。觉性现前,就如同亮起了不灭的明灯。
提起觉性的方法,就是先拿来灯光,而不是先赶走黑暗。只要灯光在、觉性在,烦恼则不除自无。所谓“师子窟中无异兽,象王行处绝狐踪”(《黄龙慧南禅师语
录》),象王一到,野狐狸就会自己跑掉。

  这
种方法:由于保持觉眼常开,所以很少昏沉,也不会受惊吓;由于觉性常在又不压制念头,所以比较容易保持在日常的生活中甚至睡眠中;由于自己已经知道了自觉
与不觉的两种状态,所以在整个修行的过程中,
可以自知、自证,随时知道自己修行的程度。其实,善知识的印证,也是根据学人的言行推测他的心行,但是,最了解参禅者心行的还是学人自己。

 
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,当觉性现前的状态可以成片、成团以后,就可以不再去着意被觉知的目标。不管是一片漆黑,还是声、色、痛痒,让它来之即觉,觉之即
销。高峰原妙禅师曾形容说:“若论此事,如大火聚。烈焰亘天,曾无少间。世间所有之物,悉皆投之,犹如片雪,点著便消,争容毫末。若能恁么提持,克日之
功,万不失一。倘不然者,纵经尘劫,徒受劳矣。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若能达到这种境界,只待机缘成熟,当下桶底脱落,到家稳坐。

 
 所谓“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。”(《心经》)“观自在”即是自觉,“照见五蕴皆空”即是觉他。自觉、觉他,若能觉行圆满,即是
佛的境界。佛陀在《涅经》中说:“云何为佛?佛者名觉,
既自觉悟,复能觉他。善男子,譬如有人,觉知有贼,贼无能为;菩萨摩诃萨能觉一切无量烦恼,既觉了已,令诸烦恼无所能为,是故名佛。以是觉故,不生、不
老、不病、不死,是故名佛。”(《涅经》卷十八)

 
 觉:因为没有生,所以也没有死;因为没有少,所以也没有老;因为没有疾病,所以也没有健康;因为没有疲劳,所以也没有轻松;因为没有痛苦,所以也没有快
乐。我们的觉性没有二元对立,它是一个极乐的世界。六祖说:“若悟无生顿法,见西方只在刹那间。”所谓“极乐世界”是我们本来就有的,是我们随身携带的,
它是我们本来的老家。我们与生俱来拥有着天堂,却居住在自己创造的地狱里。

 
 觉:既能自觉又能觉他。我们的觉性就像明灯,既照亮自己,又照亮别人。所谓“自觉、觉他”显然是一种意识状态,或者说是觉性现前的状态。觉性现前,什么
都不去觉知,这就是自觉,这就是觉性自身。在自觉的状态中, 觉者就是被觉者, 若再有所知、所觉,皆为头上安头,
皆为被知、被觉。所谓“指不自指”、“镜不自照”、“刀不自割”。觉,是人类认识自己的极限,我们不可能超过它知道得更多。觉性现前,一切妄尘来之即觉,
觉之即销,这就是觉他。所谓“觉行圆满”,就是让自觉、觉他的状态,在二六时中念念不断。

 
 何时发现这只眼睛闭上,就再让它睁开。何时发现这个灯光灭了,就再把它点亮。只要灯光亮着,它就可以既照见自己,又照见妄尘。不要管什么悟与不悟、成与
不成、佛与不佛,一概不管。毫厘系念,皆成挂碍。要见念离念,见色离色,见境离境。离者,不著、不斥。不即不离,才是真离。所谓“相逢正是渠,才是犹颠
倒。”(《长庆宗宝独禅师语录》)也不要管它是与不是,既不要去是它,也不要去非它。只要有所判断,便是妄念,便是颠倒。我们只管让觉性之灯长明,以后的
事我们将无能为力。因为以后的事,不是我去找它,而是它来找我。以后将发生什么,何时发生,我们一无所知。每个人,由于根性不同,情况也不会相同。但是,
有一点是肯定的,它绝对不会在期待中到来。我们要放下所有的期待与追求。带着有求的心,是绝对找不到它的。正如达摩祖师所说:“若人逐于法,则法皆妄;若
法逐于人,则法皆真。” (《悟性论》)

  ……

 
 有一天,瓜熟蒂落,你对觉性的认同、执持会坠落,会死去。忽然间,觉性占有并且充满了你。此前,是你去认同它。现在,是它来占有你。即便如此,如果不能
当下透彻,就还要继续修持,直至二六时中毫不间断,让自觉、觉他成为内在固有的品质,就如同过去不觉是基本品质一样。你已经习惯于自觉而不知有自觉,就如
同过去习惯于不觉而不知有不觉一样。自觉之灯常明,而不知有明,不做明想;觉他之灯常照,而不知有照,不做照想。你已经不用提持、不用保任,二六时中通身
是觉,而不知有觉,不做觉想。意念、声音、形相一切妄尘来之即觉,觉之即去,如雁过长空,不留痕迹。因为不留痕迹,所以镜子上没有了灰尘。镜子上没有了灰
尘,也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。它存在,但是如同不在。没有了对妄念的执著,也没有了对觉性的执著,连不执著也不执著。人空、法空,连空也空掉,让虚空粉碎、
能所俱亡。

  “元来只是旧时人,不改旧时行履处。”(《高峰原妙禅师语录》)

(待续)

1 四月, 2009. Uncategorized.

發表迴響

Be the first to comment!

發表留言

Trackback URI